一架薔薇滿院香
作者:梁如云
作者:梁如云
“刺茉苔,爬溝沿”,剛剛呀呀學語,我就會背誦這首童謠,老了,只記得開頭的這一句,卻經(jīng)常在腦海里發(fā)酵。
小時候老家的小村莊綠水環(huán)繞,村里村外常常能看到見這種葉茂花繁的小灌木叢,何止是溝沿上,房前屋后,門側(cè)圍欄,籬笆墻頭,一溜一溜的遍地都是這色香四溢小葉花朵。刺茉苔一枝枝長條子不顧一切地攀緣向上,瘋狂地生長,然后弧形拋下,密密匝匝,交叉在一起,河坡疏條懸垂,道旁橫斜披展。鮮花盛開的季節(jié),點綴著鄉(xiāng)村樸素的風景;平時纖枝雜亂,形成一道天然防線,護家、護院、護村莊,美觀實用。
刺茉苔的中文學名野薔薇,可能是這種植物野性十足,無論是栽種或野生,生命力都極其頑強。又名刺蘼、刺莉,撒野似的渾身帶刺?;蛟S薔薇花知道自己“苔花雖然小,也學牡丹開”的姿色,的確攝人心魄,能誘使覬覦者對她賞心著迷,容易讓沾蜂惹蝶者隨手攀折,所以她滿身都長著針刺,用這樣的生存狀態(tài)捍衛(wèi)著自己的尊嚴和美麗,表示出自己的自持自重。不會因花朵嬌小嫵媚,而隨意故弄風騷。她與玫瑰和月季一樣,都是花中君子,在彰顯著“引葉翠帷重,濃花紅錦張”的同時,念念不忘保持自己的個性、品格,讓人愛之有加,敬之愈切。 在許許多多的花兒都爭艷鬧春的時候,只有這薔薇花不去爭先媚俗,“不是占春遲,羞被群花見”,薔薇花在寂靜的一隅抽綠綻芽,在繁華的邊緣默默地靜候。當眾花顏色落盡,人們惜春之際,她姍姍來遲,應(yīng)時綻放出自己的美麗,安謐寧靜地挽留住一片春色,從容淡定地慰藉著世人傷春的情懷。
“紅殘綠暗已多時,路上山花也則稀。藞苴余春還子細,燕脂濃抹野薔薇。”(楊萬里《野薔薇》)雖然野薔薇自古就是佳花名卉,但她脫俗超然,不羨慕牡丹的富態(tài),也不嫉妒玫瑰的香艷。她像鄉(xiāng)村貧窮人家的女兒一樣不嬌貴,不奢靡,端莊淡雅,潑皮強健,不計得失,笑對榮辱。野薔薇喜陽光,耐半陰,耐寒冷,在野外荒郊無人問津,在田邊路旁任憑風吹雨打,在極其瘠薄的土圵中也可以正常生長,自由自在的展示著堅貞純情,毫無遺憾的演繹著自己平凡的一生。
老家離城十二里,村子里有三間茅草房是我出生的地方,有許多童年的小伙伴們等著我下鄉(xiāng)爮樹掏鳥窩,所以我常常愛回老家。特別到了春夏,回到鄉(xiāng)村,泥路旁、田睦邊、小河畔、院墻外,一簇簇的刺茉苔迎面撲來,粉紅的、乳白的、鵝黃的、大紅的,花色各異,形態(tài)萬千,在梢頭含笑賣俏,大大方方,任憑觀賞,隨意采摘。野薔薇在淮北地區(qū)分布很廣,遍地開花,很普通,但是在我心里,故鄉(xiāng)的的薔薇花卻是永遠抹不去的鄉(xiāng)愁。 半個世紀過去,小村莊早已失去了本來面目,河溏溝渠不見了,人多房擠,墻屁股抵著墻屁股。薔薇花也成了稀有品種,野生的沒有了存活環(huán)境,家種的瀕臨絕跡,偶爾見到一、兩棵,也像棄兒一般,萎蔫在角落里,打不起精神。
清明節(jié)前給父親上墳,兩行老淚縱橫,為仙逝的父親,為消失的小村莊。我獨自一人,徬徨在小村莊折遷后的破磚碎瓦堆里,苦苦尋覓幾輩相處的鄉(xiāng)鄰鄉(xiāng)親,只有一只似曾相識的老鴰飛過??蓱z巴巴的希望找到野薔薇的一節(jié)殘根,撥拉出半枝嫩苗,好像那就是我的鄉(xiāng)情之葉,鄉(xiāng)愁之根。沒想到這生命力頑強的野花,竟然不留下來一點痕跡,不給我一絲一毫的念想。眼前一大片廢墟,始終在冷嘲我,捉弄我,時不時絆我一下。
“白發(fā)戴花君莫笑。”正是這種薔薇情結(jié),在我家不大的住宅周邊,前墻后院種植了一株株野薔薇,陪伴著我的晚年。冬天也不落葉,一到春天,就開始發(fā)出新芽,每年四、五月間,爬滿門柱的薔薇在暖烘烘的陽光照射下,曲曲折折的藤蔓,一夜之間就能萌發(fā)出多條新枝,很快竄出三、五尺。“百丈薔薇枝,繚繞成洞房。”幾天之后,滿枝新綠,嬌嫩欲滴。經(jīng)過暮春的微雨朝露滋潤,沒有幾天,枝頭就掛上了一簇簇小小的蓓蕾,一簇并長著五、六個花苞。
五月,或許是四月底,花蕾就可能竟次開出朵朵鮮花,薔薇花盛開時,淡妝濃抹,燦爛芬芳,前院薔薇花世界,后面薔薇花海洋。“無力薔薇臥曉枝”,此花被譽為有詩人般的浪漫氣質(zhì),雨后清晨,繁花帶雨,她以特有的形態(tài)開得極艷,滿目嬌柔,技壓群芳,盡顯風流,確是一番好景象! “朵朵精神葉葉柔,雨晴香拂醉人頭。石家錦幛依然在,閑倚狂風夜不收。”唐代杜牧的這首小詩,入木三分地描畫了薔薇花開時難得的意境,讓人回味無窮。倘若把詩中“石家”改為“梁家”,我家院子前后的薔薇當然也如錦帳,呈現(xiàn)出一幅青嵐繚繞、姹紫嫣紅的畫面。
這樣的好日子一直延續(xù)著,直到夏末,或者初秋。“香云落衣袂,一月留余香”,濃花紅錦的美色,梵音如縷的香氣,真是讓人流連忘返。薔薇花,開了又謝,謝了又開,前赴后繼,年年如此,像我的祖輩,像我的父輩,或許就像我這一代,又像我的下一代。若有一株薔薇枯死了,肯定還會長出新的薔薇,每一株薔薇的根已經(jīng)延伸到地下很深很遠的地方。雖然薔薇花也會凋零,但她已經(jīng)在我的心中落地生根,永久綻放。
2O24年5月18日
編輯:傅友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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